曾经,我叫儿子讨厌鬼。
他最主要的爱好,是损东西。比如朋友送来个遥控车,儿子就要赶紧拆封,用气筒给崭新的遥控车打气,一个个轮子硬是被气筒夹子给弄掉下来。诸如此类的业绩不胜枚数。
那日,儿子学校开达标运动会,放学回家时,我正在打字,不用看,他肯定搞成泥佛灶王一般了。我没回头,直接吩咐:“洗手洗脸,衣服脱到卫生间。”一会儿,儿子发现我放在桌上的一罐鲜橙汁,高兴得大叫:“太好了!谢谢妈妈!”“喝你的吧。”我仍然没回头。儿子端着橙汁到我身边,让我喝,我说:“去去去,没见我忙吗?”儿子把杯子递到我嘴边,我正伸手动鼠标,不巧就撞上了,橙汁黄黄地在键盘上溅了一滩,像一张哭丧的脸。“捣什么乱!”我的无名火立时窜上三尺,儿子吓得呆若木鸡,在我的吼声里吧嗒吧嗒落下泪来。
字也无心再打,坐在沙发上生闷气。儿子不知什么时候轻手轻脚地溜回自己房间去了。
无聊地坐着。新到的杂志摊在茶几上,一幅图片映入眼中,柔和的光线下,一叠展开的稿纸,上面一支笔,静静地卧着,仿佛会怡思遐想,让人忍不住想去握起它,在那本洁净的稿纸上流泻清泉般的文思。是什么原因,一只普通的笔,在此刻挑起我的欣赏呢?是摄影师独到的眼光和别具一格的处理,使它翘楚于画面,光与纸的辅助与铺垫,恰倒好处的角度,为展示笔的美感提供了良好的背景环境,所以它便如歌如诗如着了仙气般地在我眼里曼妙起来了。 由此及彼,想到儿子,儿子未必真的那么讨厌。他爱音乐,二胡拉得不错,他自制机器人玩具惟妙惟肖,做电脑动画,人物、音乐、文字都像那么回事。优点不少呢,可能是我斜着眼睛看他,角度不对,把他给看歪了。
想到这里,我坐不住了,走进儿子房间,他正在用纸折着什么,看我进去,忙着一藏,我说:“给我看看,儿子。”是一只精致的船,“真漂亮,会开得很远的!”我对儿子说。儿子得到我破天荒的夸奖,竟然有点受宠若惊的赧然,我捧住他的脸,亲了一下额心,告诉他:“儿子,妈妈爱你!”
其实很多时候,事情并不如想象的那样糟糕。像刚才,儿子其实是心存感激要让我先尝一口橙汁,打翻杯子我也有失误,责骂却由他一人承受了。我自己小时候也曾把鸡蛋藏到被窝里孵小鸡,结果一夜睡醒,浆了一床一身的碎鸡蛋,这跟儿子用气筒给遥控车打气如出一辙。偶尔回想,仿佛秋后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,有令人窃笑而温馨的感觉,但同样的事情,发生在春花一样烂漫的孩子身上,我却会不知觉地板起家长脸。
孩子,虽然是一个家庭的小太阳,但实际上无论体积还是思维,都处于弱势地位。对于父母给他的,无论是爱,还是压力、委屈,都是被动地承受者。我们看孩子的眼光时常是偏颇的,习惯和自我的心理占了很大比重。就像我用看一支笔的眼光看儿子,不同的角度,不同的心态,感受完全不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