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很小的时候,我就告诉他:“花不能摘,树不能折,草坪不能踏。”
“为什么?”
我想了想说:“它们会很疼的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它们和你一样,是个有生命的东西。”
“它们也流血吗?”
“当然,不过它们流的血是绿色的。”
“噢,我明白了。”
大自然中的一切美好生物对孩子都是诱惑。有几次,岳昊博把手伸向花时又看看我,说:“爸爸,它们真漂亮,我不摘。”
我没想到一次简单的对话如此奏效,更没想到因为这些话,儿子把我从后台推到了前台。我家住的小区里,除了十余套户外健身器材外,别无他物。楼宇之间的空地上种了些北方常见的丁香,每年春天都开出满树的花朵。白天匆匆忙忙走过还不以为然,夜晚出去散步时,那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,把衣衫和发梢都润香了。
上周日,儿子在院子里玩,突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告状:“爸爸,爸爸…阳阳…阳阳他们摘院里的丁香花。”
“你没告诉他们花会很疼吗?”
“我说了,可他们不信。”儿子皱着眉头,脑门儿上一层亮晶晶的汗珠。
“那你可以和李大娘说,让她说说阳阳。”
“不行!爸爸你去,你去批评他们。”
我犹豫了一下:“好吧,我把这几篇作文批改完就去。”
儿子说:“好吧。”一边跑到阳台不停地向楼下张望那几个小男孩。儿子一定不知道,他是在逼着我站出来说话——我已经没有这个爱好和习惯了。站出来说话,意味着给自己树敌;不站出来说话,我与周围世界倒相安无事了。我已经习惯了这种宁静祥和的气氛:你好我好,太太平平,嘻嘻哈哈。在这种宁静祥和的气氛中,我只想独处一隅,管好儿子和自己。
看来我还是无法超脱,成人世界的是非曲直我可以不在意,却不能不在意儿子幼小的心灵。那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,是刚刚冒出新绿的春天的草地。在儿子的期待中,我下了楼,对那几个男孩说:“学校老师肯定告诉过你们,要爱护花草树木。这院子里的丁香花是我们大家的,我们都应该爱护。如果没有了丁香花,你们也会很难过。我相信你们再也不摘了,是吗?”
两个三四年级的男孩子红了脸,低下头。岳昊博的学前班同学阳阳赶紧把花扔了。如果他们反问:作为他们楷模的大人为什么乱折花、树,乱扔垃圾,理直气壮地践踏草坪?红了脸、低下头的就应该是我了。
岳昊博一直跟在我后面,这时强调说:“花是有生命的东西,它们受伤时流绿色的血,很疼的。爸爸,你告诉他们。”
不知为什么,我没有重复那段话,只是说:“岳昊博说得对。”